陳鼓應說:「耶穌在猶太省的傳道事業之受挫,遂在一股強烈的報復心理的促動下,心中浮起了一幅『世界末日』的圖像:『那時,必有許多人跌倒,也要彼此陷害,彼此恨惡……』在這嚴厲可怕的預言中,我們聽不出絲毫愛的聲音」 (聖經批判,七十二頁)。

  許多人在聽話或看文章時,分不清詛咒與警告之差別。但是一位哲學教授,在一位母親向小孩說「你在馬路上亂跑,讓汽車軋死你」時,竟然「聽不出絲毫愛的聲音」,未免太可悲了。自民國以來,國內天資好的男生大都走理工之路,是客觀現象;幸而仍有人研究哲學是為了興趣,有能力為社會辟邪衛道。

  前三篇福音中的「世末言論」,是預言不知那天就可能發生的全面性猶太戰爭;在耶穌離世後三十年左右這預言果然應驗。這種預言能力不是什麼「異能」,只須知道現實的政治氣氛,及一點歷史知識,如猶太人與超級強國亞述及巴比倫對抗的下場,以及瑪加伯書所記反抗希臘勢力入侵的經過(新教不承認瑪加伯書為聖經)。在戰後寫的若望福音不提這些預言或警告,因為已經沒有意義。

  古猶太人的排外情緒一直非常強烈,在羅馬統治時期也經常發生暴動。耶穌親眼目睹的比較大型的暴動,是猶達在公元七年發動的;他的活動地區正是耶穌的家鄉加里肋亞省。那時耶穌十歲左右(宗五37等)。

  在耶穌時代,許多人知道主戰派是在玩火,如福音裡說的熱誠派及匕首黨(暗殺隊);但無人敢公開反對,因為背不起媚外賣國之類的罪名,而且能遭到暗殺。這與亞毛斯先知時代相似:「明智人在此時緘默不言,因為這是邪惡的時代」 (五13)。

  不敢公開表態,不等於不關心時局。在現代社會,學術性演講,不可能吸引政治演講那樣多的聽眾。以為許多猶太人有時數千人(瑪十五38),不惜越山涉水,遠路去聽若翰或耶穌講道,是為了學習修身養性之道,未免太天真了。雜在群眾裡的經師及法利塞人,當然更不是為學些什麼,而是為探知他們的政治立場,再私下告知自己能影響的人。耶穌則希望這些知識份子公開表態,以免主戰派誤以為大眾都支持武力革命(瑪十一16等)。

  耶路撒冷的宗教當局或撒杜塞派,為保住權位,表面的立場是與羅馬妥協,但心中未必沒有其他詭計。根據某些事實,使人猜想至少其中有些人,與偏激民族主義派暗度陳倉,眉來眼去。保祿去耶路撒冷聖殿還願時,遭愛國群眾圍毆,幸有羅馬駐軍趕到把他押走;但這些人仍不死心,與宗教當局計謀,向羅馬軍方借提保祿,為在解送途中把他暗殺(宗二十三)。

  貴為宗教最高議會成員的尼苛德摩,不敢公開與耶穌接觸,怕的大概不是暴民之謀害,而是同僚之猜疑(若三)。猶太戰爭時在耶路撒冷起義指揮部的主導人物中,有退休的大司祭亞納斯,也有現職司祭及大司祭;他們能有這樣高的權位,不可能是臨時投誠加入起義的行列(新約時代歷史背景,九八及一0二頁,思高學會)。

  耶穌就是在這樣的政局下,宣傳反對族群及階級仇恨的和平主義,根本無法知道聽眾裡誰是同志,誰是政敵;連他的近身弟子企望的,也是以政治手段復興猶太民族。因此他常躲躲藏藏,言論多閃爍不明,又愛用比喻;這都是為使敵人抓不到把柄,無法以賣國之類的罪名煽動無知大眾的公憤。但是許多人要的不是冷靜的思維,而是直爽的政治口號「你使我們的心神懸疑不定要到幾時呢?」(若十24)。聰明人該能聽懂耶穌的言外之音,但未必敢公開表示認同。

  耶穌預言主戰派的企圖將禍國殃民,如果是出於報復心理,他想到這個遠景時為何哭泣呢?「耶穌臨近的時候,望見京城,便哀哭她說:『恨不能在這一天,你也知道有關你平安(和平)的事;但這事如今在你眼前是隱藏的。的確,日子將臨於你,你的仇敵要在你四周築起壁壘,包圍你,四面窘困你;又要蕩平你,及在你內的子民……因為你沒有看出眷顧你的時期』……」(路十九41等)。

  在耶穌這些關於政治危機的警告中,竟有人「聽不出絲毫愛的聲音」,是因為看書草率?或是心理有問題?許多人只喜歡聽奉承阿諛之辭,把任何善意的勸告,都理解為是出於嫉妒或報復心理;許多大人物被只會奉承諂媚的小人包圍,最後斷送一世英名。耶穌警告的是古猶太人,陳君為他們強辯,恐怕是只有心理專家能解釋的現象。

  聖經裡的先知,大都是報憂不報喜的人。愛國先知耶肋米亞說:「在我和你以前的先知……曾預言過戰爭,饑饉和瘟疫。至於預言和平的先知,只在這先知的話實現以後,才可認出這先知確是上帝派遣的」(二十八8等)。在一個社會或教會中,無人敢喊「國王沒有穿衣服」,前途很不樂觀。(註:此文於民國88730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463篇)

(作者:劉俊餘)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liujungh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