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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薇依是生活在法國,不可能不知道耶穌是誰。然而為能發覺自己「生來就是基督徒」,她卻在痛苦孤獨中摸索了很久。這是因為教會在耶穌的容貌上蒙蓋了一層面紗;尼采說教會是壓在耶穌墳墓上的大石,阻止他復活。

薇依發現自己走的路,正是耶穌走的路,是在工廠工作之後,再回去教書之前。在工廠時,「他人的困苦深深地透入到我的靈魂和軀體中」。面對這些痛苦,許多次她能做的,恐怕只有跟悲傷的人一起哭泣。工廠消耗了她的體力和心力,她父母於是帶她去葡萄牙休養,到那裡她離開父母,獨自住在一個海邊的村莊。

「一天傍晚,天空懸著一輪滿月,在海邊,漁人的妻子們排著長隊在漁船間穿梭漫行,舉著燭光,唱著肯定是非常古老的讚美歌,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憂傷……此時,我心裡猛然悔悟到,基督教卓然是奴隸們的宗教,他們不自覺地歸屬於這種宗教,而我也不例外」。這些窮苦人不是孤獨的,耶穌在他們中間。

基督教是奴隸最需要的宗教,但每人都有痛苦和生活壓力,都需在痛苦中蛻變。「人作為人就是奴隸」。耶穌使人知道,上帝站在每個有痛苦的人身邊,與他一起承受產痛。「直到如今,一切受造之物都一同歎息,同受產痛;不但是萬物,就是連我們這已蒙受聖神初果的(已經覺悟的),也在心中歎息,等待(上帝之)義子期望的實現,即我們肉身的(整個人的)救贖」(羅八22)。

不久之後,薇依在亞西西的聖芳濟(佛蘭西斯)當年常去祈禱的教堂裡,生平第一次下跪祈禱。聖芳濟也是自動放棄了商人子弟的舒服生活,投身於窮人的處境。在窮苦人中,薇依深深感到自己之愛心的力量有限,作用也有限,她需要上帝之大愛的支援。

薇依雖然從本能的基督徒,變成了自覺的基督徒,卻始終不肯成為正規天主教徒。在給某神父的信中,她承認天主教對她從小就有一股吸力;這吸力愈強,愈使她認為不該被教會整編。

問題在這裡:以教會該是耶穌之精神的有形標記來說,教會目前的實際形象至少是曖昧的;即教會之紀律性和樣版性要求,與耶穌的精神衝突,薇依不能完全認同這樣的教會。「除非教會改變它在其中維護自己的那些條件。我一直希望教會有一天會做到這一點,因為我覺得,對教會來說這是極為重要的」。

薇依提出的問題意義非常重大,又極難處理。耶穌在當時道學家眼中,是 「一個貪吃嗜酒的人,稅吏(漢奸兼詐錢者)和罪人的朋友」(瑪十一19)。他說:「不是健康的人需要醫生,而是有病的人」(九12)。他來不是為「審判世界」(若三17)。但教會既是個有形可見的團體,就必然有些章法,而章法就必然對某些人有排斥作用,不能真正 「有教無類」。

耶穌向世人傳報的是 「福音」,是好消息;在任何處境下的人聽到後都該感到興奮。但教會目前的形象,不只使教外人感覺進教是很重的負擔,許多信徒也不覺得自己闖入了教會的門牆是幸運,值得每天慶賀一番。

首先這是因為教會把福音之立命意義,看得比其安身意義重要。其實福音的第一層任務是安身,即讓每人知道,他是上帝的子女。「從他(耶穌)的滿盈中,我們都領受了恩愛,而且恩愛上加恩愛」(若一16)。陷於不幸處境的人,更需要聽到這項真理,無論這處境之形成是否有自己的過錯。耶穌不追舊帳,而希望你先感到上帝對你無條件的關懷。

在立命方面,除了柏拉圖式的出世情調,並把生活方式分為高低等級,使許多人有不自在的感覺外,最大的壓力是來自道德嚴肅主義,好似每人都該立刻達到某固定標準,而不想人格的成長須慢慢摸索,需要喘息調適的時間和空間。也可以說,天主教不只回到了耶穌時代猶太人的禮法意識形態,而且因了告解,信徒感到的精神壓力更重。雖然天主教有聖母開後門,也不能化解這些壓力。

薇依說:「在基督教中,延續了近兩千年(按:該說從第四世紀起)的精神痼疾乃起因於,人們沒有想要去建立一種富有生命的模式,這種模式應以對兩種聖靈(聖神)的類似和區別的明確認識為基礎:向教會的軀體言說的聖靈,與向個體靈魂言說的聖靈」。自教會在羅馬帝國成了合法組織後,上帝對教會組織(軀體)的愛,成了他向每一個人傳情說愛的障礙。

教會當局傾向於把傳統組織和運作方式視為天經地義,認為不服管制是不肯上進,沒有奉獻精神。但薇依的奉獻精神絕不輸給許多修女;教會該重視她的抗議和請願,撤除壟斷上帝之愛的門禁。(註:此文於民國81314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146篇。)

(作者:劉俊餘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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