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之間除了有形可見的生理差別外,還有一層更深更神秘的心理和精神上的差別。我國古代哲學說一個代表天,一個代表地;一個代表陰,一個代表陽。現在大家常說,女人重感情,男人重理性。此外還可以說,男人對抽象和普遍性比較敏感,女人對具體和瑣碎的事比較敏感。因了這種先天的傾向,可以說男人和女人所體認到的客體世界都是片面的,該彼此補充,彼此修正。
近代學術界對馬克思主義提出的批判,最能抓到其先天弱點的,是來自幾位女哲學家,其中之一是法國的薇依。從基督教義的角度來說,薇依的人生體認意義特別重大,因為她是從馬克思信徒的立場,慢慢走向了基督,最能說明基督精神之特色。這裡先看她認為馬克思主義為處理人生問題有何不足,為何說馬克思主義是人民的鴉片。
一九0九年薇依在巴黎出生(Simone Weil)。父親是醫生,是猶太人;但他對宗教的問題是不可知論者,正因此而對知識文化的興趣極廣,希望抓到一些真正確實的知識。這也是薇依在理性層面一直表現的特色,對任何事及主張都抱審慎批判的態度,始終是個不靠行的自由思想家。在另一方面,她的同情心又極豐富,是個十足的女人;她在少女時代曾拒絕穿襪子,因為那時窮人的孩子和士兵都不穿襪子。由此可知,她的理性敵不住感情,最後向耶穌投降,只是時間問題。她找到耶穌後,說自己「生來就是基督徒」,但尚未自覺。
薇依在中學唸書時,成績就異常突出。入巴黎高師(等於師大)後,專修哲學和歷史,以第二名畢業。因為她祟拜馬克思,在大學時代得「紅色女郎」之綽號。
大學畢業後她先在中學教書,不久後即放棄教書生涯,從事政治活動,寫社會分析的文章,並深入工廠與工人一起生活,親自做苦工,結果健康受到嚴重傷害。一九四三年她從法國去倫敦參加法國流亡政府抗納粹的工作,在途中因飢餓和肺結核引起心脈停搏,猝然去世,年僅三十四歲。正在編印中的薇依全集擬為十六卷(劉小楓,走向十字架的真理,第一冊第六章,風雲時代出版公司)。
馬克思吸引薇依的地方,從開始就不是他的學說系統,而是他悲天憫人的心腸。「她覺得,馬克思具有一顆偉大的心靈,因為充滿不義的人間悲劇使得他非常痛苦」。這也正是薇依探索人生問題的動力。但她不只有極清醒的頭腦,也有極豐富的感情,使她不能滿足於理論範圍的探究,隔岸觀火,而要親身體味不幸者的處境。「我要到這些(不幸的)人中去,到各種不同的人的處境中去,同他們混在一起,塗上完全相同的顏色」。
從實際的生活體驗中,她發現馬克思主義是個不成熟和偏盲的學說。因為人生的不幸或痛苦,不能用不合理的社會經濟結構一個原因加以解釋,所以也不能只靠改造社會或革命解除。而且最椎心刺骨的痛苦與社會結構都沒有直接關係,例如生死離別。
「薇依把不幸與不義區別開來,是正確的。薇依由此看到,馬克思主義把革命的功效絕對化,以為革命可代替人的拯救,可以最終解決人的一切不幸處境,是不可信的。」革命哲學蒙蓋了人生之根本實相,並拿想像中的未來美景望梅止渴,實際是鴉片
人生的痛苦根源之一是工作或勞動。馬克思認為勞動原是一種樂趣和享受,因受到剝削而成為奴役;革命的目的是還給人在工作中該得到的創造之樂趣。薇依則體味到,勞動或工作是征服客體的活動,其本身含有的辛苦,是任何社會情況和個人動機都不能消除的,「以為改變了階級壓迫和剝削,就可以改變勞動的性質,只是一種神話」。
「人作為人就是奴隸」。但是愛心能使人樂於接受痛苦之考驗,從被動變為主動,由奴隸變為主人。耶穌說:「婦女生產的時候,感到憂苦,因為她的時辰到了;既生了孩子,因了喜樂再不記憶那苦楚了」(若十六21)。為了愛而主動承當痛苦,才成為主人和創造者。
上帝是創造者(舊約),上帝是愛(新約)。在耶穌身上顯示,為使愛有創造和建設作用,須經過痛苦之承當。這種愛須有具體的對象,「禁慾的愛多少是一種退化了的愛,所謂愛的昇華只會是一種愚蠢……從本質上看,聖愛與慾愛不是敵對者,而是孿生姐妹,她們手牽手結伴而行」。薇依不欣賞柏拉圖式的愛,說那是 「一種禁慾,一種不可能的愛」。其實為了嚮往想像中的美好遠景而輕視身邊的東西,不是不可能,只是沒有建設作用。
人類過去的歷史,是完全由男人支配的局勢,所表現的是一手建設,一手破壞。為使人類的進步平順,該讓女性發揮制衡的作用。迷於片面觀點的革命志士,該傾聽一下薇依發出的沈痛呼聲。(註:此文於民國81年3月7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145篇。)
(作者:劉俊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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