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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某天耶穌問徒弟們說:「人們說我是誰?」他們說:「是洗者若翰;也有人說是厄里亞……」。耶穌又問:「你們說我是誰呢?」伯多祿答說:「你是默西亞,永生天主之子。」耶穌認為他說的正確,但「嚴禁門徒,不要對任何人說他是默西亞」(瑪十六13等)。為什麼呢?

默西亞(Messiah)的希臘字是「基督」,意為「敷過油的」。古猶太人的政治和宗教首領就職時,須經過敷油的儀式。猶太人在種種的考驗下,逐漸形成了向前看的歷史觀,認為人類的黃金時代是在未來。流亡時代的先知,認為未來的和平盛世,將由一位偉大的領袖實現;至於這位代天行道者是用政治或宗教手段,則不很清楚。

在耶穌時代,大家期待的是政治領袖,連耶穌的徒弟也不例外;在耶穌死而復活後,他們仍然抱著這樣的幻想:「主,是此時要給以色列復興國家嗎?」耶穌不說外在政治局面之改善毫無意義,但那不是信徒該管的事情:「父以自己的權柄所訂的時刻和日期,不是你們應當知道的」(宗一6)。理想社會之實現,關鍵不在政治。

自耶穌進入人類歷史以後,已有不計其數的人以各種方式,從正面或反面,設法回答他提出的問題;誠懇或不誠懇的信徒,也都在以言語行動回答這個問題。答案不可能一樣;有的是片面的;有的顯然偏頗。

伯多祿用字正確,想的並不正確,耶穌嚴禁徒弟用「默西亞」之名稱,是怕大家先入為主,扭曲他要建立的自我形象。他不要當政治改革家。他是醫生,不是法官。下次再來世界時,他將以法官和君王的資格出現。

但是片面的畫像也有參考價值。有時不自命為基督徒的,受耶穌之精神的影響程度,遠高於許多不忠實的掛牌信徒。尼采就是其中的一個。雖然他用的語調偏激,他的整體立場也不健全,但他是認真追尋真理的人,大家該以嚴肅的心情,傾聽他的心聲。

按他的診斷,自蘇格拉底推出理性主義以後,西方文化一直是個出賣人性的文化,為了追求各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使人性貶值。怎樣使人珍愛現實的自我,抓緊人生的此刻呢?

他認為如果相信宇宙是永遠循環的,機械式地周而復始,沒有任何新鮮事情發生,以前發生過的還要無限次的重演,人就不會逃避現實,追求幻想了。這正是訓道篇曾利用的一招。因此耶穌最使尼采傾心的面相,是上帝之子的意識。尼采用一種體驗和一種實踐說明耶穌的精神。

耶穌的體驗就是沒有任何對立之意識:「任何隔開上帝與人之間的距離,被取消了;這正是福音」(上帝之死,八十八頁,志文)。人與人及人與物之間的距離也不復存在;客體進入他的意識,不是透過以區分為主的概念,而是直接地:「他的依據是內在的光」(八十九頁)。

時間距離也消除了:「天國是內心的一種狀態,不是將要來自天上或死後的某種東西……上帝之國絕不是一個人所期望的:它沒有昨天也沒有後日,在一千年中它不會來到一一它是內心的一種體驗;它無所不在,但又不在任何地方」(九十二頁)。

上述之安身思路,自然產生一種特殊的行動方式:「基督徒是要有行動的,他的特色表現於……無論在言語方面或內心方面,都不反抗待他不好的人;表現於不分外來人和本地人,不分猶太人或非猶太人,表現於不對任何人發怒……他知道,只有在生活實踐中,人們才會感覺到『神聖、幸福,福音』,才會時時感到為上帝之子」(八十八頁)。

耶穌這種精神狀態不是修練成的:「這裡所表現的信仰不是一個從奮鬥中得來的信仰一一它在那裡,自開始就在那裡;它宛如已經變為精神的小兒型發育」(八十九頁)。大家知道在尼采所謂的「精神三變」中,嬰兒精神代表最高的圓滿境界:「嬰孩又何以能獅子之所不能呢?何以猛悍的獅子必化為嬰兒呢?嬰孩乃天真、遺忘、一種新興、一種遊戲、一種自轉的圓輪、最初的運動、神聖底肯定。是呀,兄弟們,為創造的遊戲,必須神聖的肯定」(蘇魯支語錄,一卷一)。耶穌確實曾說:「你們若不變成如同小孩一樣,你們決不能進天國」(瑪十八3)。

傳統原罪學說加深了人與上帝之間的距離,也使人不易接受自己和他人。「宣傳福音者(耶穌)已死在十字架上。

從那個時候,被稱為宣傳福音者,實際是福音的反面:惡音、魔音的使者」(九十八頁)。不過尼采的畫像也不完整:耶穌有是非善惡及功過之意識,肯定最後有個公平的裁判;心中的天國只是一粒種子,讓逐漸向外發揮作用,改善社會局面。(註:此文於民國81118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138篇。)

(作者:劉俊餘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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