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從小對讀小說、報紙、雜誌……極有興趣,每天花在閱讀的時間極多,是個快樂的「悅讀」人。談到寫作,除非特殊緣故,能不動筆絕不動。雖然我學新聞,總覺得寫報導是記者的工作;至於投身文學寫作,對我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夢幻。

  俊餘認為我既然學新聞,有基本的寫作能力,加上沒上班,不在書寫上下工夫,實在可惜!因此他鼓勵我寫作,投稿。或許他早知我屬於懶散及眼高手低之徒,於是他說:「別看我現在為碧岳譯稿,還有稿費賺,這是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,累積足夠的經驗,翻譯能力才被教內神長肯定。而我開始翻譯都是義務職,在教會內沒有稿費的周刊、雜誌發表,《哲學淺論》是第一本靠翻譯賺版稅的作品。」

  俊餘的話,我聽進心裡,卻對他早期的譯作,沒有任何好奇心。他離世後,我開始收集他一生的著作,從鐵櫃的角落找到兩本剪貼簿,第一集以翻譯為主;第二集則是早期的著作,原來他早期在新鐸聲、鐸聲、教友生活、善導周刊發表的譯作,都在簿內。令我驚訝的是,第一集有不少譯作竟不翼而飛!我再從舊雜誌堆中,發現幾個有年代的紙製資料匣,終於在一個牛皮紙袋裡,找到失蹤的譯作。  

  我發現他早期的譯文,有兩種類別:一是以教會訊息為主,特別是在大公會議期間,或許和老師羅光總主教有關。那時他已到台南教區,好像擔任教區祕書長的任務。我總覺得俊餘走入翻譯天地,很可能受到羅主教的鼓勵,如今都只能憑猜測。在台南教區時,他翻譯《里修花圃─聖女德蘭的家庭》。這本書原文可能是法文,俊餘譯成中文後,寄到善導週刊,從民國54年7月4日開始,每週刊登一篇,連載近半年。他生前從未談過此書,原因在於譯文被改得亂七八糟,讓他有苦難言。

   另一區塊就是俊餘喜愛的哲學,當時他翻譯的都是現代哲學,保存的譯文有:建設性的無神主義、羅素論上帝之存在、存在主義哲學、現代哲人的使命。當時存在主義哲學在全球哲學界中是顯學,或許因此機緣,俊餘後來翻譯卡謬的《反抗者》。他為了在文藻開哲學課,翻譯了柏特曼的《哲學淺論》。

  我最近將俊餘一生的著作及譯作整理出來,因為許多譯文的年代不可考,只能說是「明細表」,而不能像一般作家排列的「寫作年表」。然後我才發現他離開神職後,也離開心愛的哲學,反而投身在為教會翻譯一系列神學作品。

  我想原因有二:第一是他在高雄師大主要教授法文及歐洲文化,後來歐洲文化變成聖經文學,而理則學的課,卻是時有時無。就因為要對未接觸聖經的學生授課,他更深入研讀聖經,因而有許多發現和體會。

  其次,自從大公會議後,拉丁文不再是修生們的必修課,教內拉丁文和中文都好的人寥寥無幾。有些具備此能力的神長,在教內又身居高位,那有時間和心情,從事這種不受外界干擾的翻譯工作呢?俊餘離開神職界,並未離開教會,他認為受教會栽培幾十年,自當以語言能力回饋天主,因此樂於為主工作。

  從我無意間闖進俊餘的世界後,他教書之餘除了短期法文家教外,為教會翻譯神學著作是最重要的休閒。我看他一本書譯完,很快的又有神父找他翻譯。至於語文,除拉丁文外,已故劉鴻愷神父請他翻譯的是法文,利瑪竇傳教史似乎是義大利文加英文,而他廣受歡迎的《哲學淺論》原文是英文。

  細數我知道他翻譯的教會書籍,除花最多精力的《神學大全》外,有《奥斯定哲學導論》、《奥斯定思想概論》、《十二小先知介紹》、《宗徒大事錄導論》、《若望福音傳》、《利瑪竇中國傳教史》。

   而他在民國68年,受中山學術基金會委託,翻譯Maurice  Blondelufd 著的《La  Pens’ee》(中譯為《論思想》), 似乎一直未看到出版品。我發現他似乎也忘了這本譯了三年,有六十萬字的大書。因為他在高雄師大任教時,經常要填寫譯著或所有著作的文件,從來沒提及這本書。

   我記得有這件事,但也不確定,直到發現他和中山學術基金會的合約。也因為俊餘沒再提這本書,所以我不曉得這本書的那位教父的傑作?我猜原文可能是法文。至於這本書的推薦人,我記得是方濟各會的高思謙神父。那時高神父是輔大哲學系教授,可能輔大哲學系想將這本書譯為中文而找到俊餘。

   為什麼我們對這本書的下落不明,原因是俊餘把全書翻譯完畢,也將稿件寄出。沒想到高思謙神父出外,猝死路上。或許沒人能校稿?或許稿件失縱?這本書就像斷線的風箏,沒再聽到任何音訊。

   俊餘從民國六十三年到民國七十五年,除了教書外,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譯稿。在家裡他不是坐在書桌前,伏案寫字;就是坐在椅上,拿起厚厚的外文書查資料。他不願在吃喝玩樂及交友上花時間,對出外旅遊更沒興趣,甚至可以整個月不與外人交談一句話。

   也因此,雖然他堅持「慢工出細活」的原則,卻因心靜和每天規律的伏案爬字,譯文速度常超前。他經常說:「不要怕慢,只怕不做,每天寫一千字,日積月累的字數自然可觀!」

  俊餘不管譯稿或寫作,字跡永遠工整、清晰。在靠工人排版及後來打字時代,他的文章手民之誤很少,原因就是筆劃清清楚楚,手寫轉換鉛字不易出錯。而他譯稿不打馬虎眼,常為一句話找十幾本書,法文、拉丁文、義大利文、英文都用上。務必找出最正確的中文說法,他從不會為省事、省時,以半推測,半創作的取巧法翻譯文章。

   也因為他譯文的態度嚴謹,純中文的語法,以及淺顯的文字技巧,他的翻譯功力深受教內神長的重視。教內請他翻譯神學或哲學著作的邀約一直未斷,但他從民國七十五年以後,不再接受翻譯的工作。

   不翻譯的首要理由,那就是在大學任教,不管是翻譯經典巨著,或譯文達到信、達、雅的標準,都不能成為升等的著作。俊餘只要答應翻譯,總是全力以赴,抽不出時間寫論文。他志在升教授,只有先放棄翻譯的工作。

   而那些年他勤於翻譯的另一理由,是多賺錢養家。俊餘一直認為媽媽該是全職,要全心照顧子女,當時教授的待遇極差,正好翻譯可當副業。民國七十五年以後,教授薪水慢慢調高,加上我在家教小學生作文,可貼補家用,這份兼差可停止。

  最最重要的理由是:俊餘有話要說!他認為翻譯教會內經典著作,雖有價值,但譯的再多、再好,都是傳達別人的思想,總有為他人作嫁衣之憾!他想把這一生對聖經的了解,對基督的認識寫下來。於是俊餘在人間旅程的最後二十年,以讀經和寫作做為生活重心,翻譯早成過去式!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liujungh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