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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開放大陸探親的第二年夏天(即1988年),當年公教人員還不能返鄉,我帶著一對兒女代替俊餘回唐山看親人。到唐山必須在北京住一晚,那時我們住在燕京大飯店。回台後和俊餘談到在北京住復興門附近,他笑著說:「北京大修院就在西城,離動物園很近。」

     俊餘離開人世後,我們從他留下的老照片找他一直不願回憶的往事,先是盧龍的曉明小學,接著是小修院,再來是天津的法漢中學,最後則是北京大修院。我們先後和李鴻皋神父,李震校長談大修院的格局和教育。    在大修院待了六年的李鴻皋神父的記憶是:「大修院有三進,第一院從門洞進入,有房子但不住人,主要當倉庫,中間有個大院子。第二進是有兩層樓房,樓下是院長和教書神父的辦公室,樓上則是他們的宿舍;有個角落的樓下是輔理修士的辦公室,樓上是宿舍。輔理修士負責大修院的伙食及洗衣等庶務。第三進是樓房,樓下是教室,樓上是修士宿舍,每人都是單人房,至少可住90人。大修院後面是墳地。」

  只在大修院待了一年的李震蒙席說:「大修院在阜城門外,修院後面的空地是修士的操場,可打籃球、踢足球,我常打手球。利瑪竇墓和大修院僅一牆之隔,修士負責照顧墓地。」

  我在網路上找利瑪竇墓與文生大修院的資料,得到的印象是:利瑪竇墓在文革後原地重修;教堂和文生大修院都沒了,那片廣大的土地上成立「北京市委黨校」和「行政學校」。

  因此,我們母子三人沒帶任何希望,只想看看俊餘曾住過一年的地方。沒想到收穫超出想像,原來大修院的修士樓仍保留,學校稱它為「口字樓」;教堂旁聖母昆仲會的會院還在,校方稱為「山字樓」,這兩樓都成為北京市的歷史文物,看樣子短期內不會拆除。

斗膽逛市委黨校

  我早知北京城內常堵車,而在北京的時間僅半天,因此上網找到離阜城門不遠的小賓館。原以為要搭計程車到黨校,問櫃台後的答案是:出賓館大門後右轉直行,碰到第一個紅綠燈再右轉直行,差不多十分鐘就可走到。

  現在大陸年輕人腦中的步行速度和我們相仿,果然很快的走到黨校大門。當我見到站崗的解放軍?憲兵?總之看來是軍警。我有點猶豫,學校對外來人有管制嗎?幸好我們之前有人進出校區,標兵沒攔阻,看來我們也可自由進出,於是放膽走進校園。

  我們從校園平面圖只看到「碑林」,沒見到「利瑪竇墓」,猜想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,然後大模大樣的朝校園走去。我們看到一棟古樸的老樓房,女兒說該是教會留下的老建築,我說「不可能」不是都拆了。終於見到利瑪竇墓和旁邊的64塊外國神父的墓碑。

  三人覺得千里迢迢來北京找大修院痕跡,就這樣離開市委黨校,豈不入寶山而空回!女兒想到去收發室問問!有沒有人可做導覽?收發室的女職員是安徽來的教友,很熱心的為我們連繫,前後花了一個多小時,終於有位老師願為我們導覽,代價是每人十元。我從網路知道要付費,三人一致同意。解說員在利瑪竇墓前等我們。

  一個鐘頭前,我們隔著鐵欄杆照相,如今走到墓前、碑前,看個夠;拍個夠。我的真正目標是大修院,對墓碑的興趣並不大。而這位老師,不知是導覽解說新手?或是個性木訥?或對大修院和利瑪竇墓的歷史背景不熟?總之他看來很生澀,我們提問題才會答覆。

  可是我們還是得到一些新訊息,先說利瑪竇墓前的石門,原來是老教堂的大門;利瑪竇墓前的墓碑,最中心的是明代雕刻,玫瑰花是清代雕的,外圍的新石框則是二十年前產品。他還說:利瑪竇的墓碑沒被破壞過,有四百多年歷史。至於湯若望及南懷仁的墓碑,就是被打斷再重接的(究竟是義和團?或文革?不可考)

  64位外籍神父墓碑林中,他指出郎世寧的石碑,以及較有名的神父。他指著墓碑上淺淺的凹槽說:「這些當初嵌在教堂外牆!」原來大修院旁的教堂是八國聯軍後,以清廷的賠款所建,因此在義和團之亂時,墳墓被砸的外國神父墓碑,則成為教堂的外牆。

  我們問當年的建築是否全拆了?導覽說:「剩下山字樓和口字樓沒拆!山字樓是慈禧給聖母會一萬銀元蓋的,下面有葡萄酒廠,是北京『龍徽』葡萄酒的前身。所以解放前這裡的空地都種釀酒的葡萄。」

  我們問他是否有書面資料,他說;「今年519日是利瑪竇逝世四百週年,因此有許多外賓來墓參拜,校方出了本紀念專書。那是非賣品,只送貴賓(我們當然不是!)」

  不賣!不送!看看可以吧!好商量的導覽就帶我們到他的辦公室。又是一棟莊嚴的大樓,門口同樣站了警衛!到了二樓,他把一本精裝書拿出,我們找出想要的資料拍照,他因公外出。

走進「山字樓」

  1910年建造的山字樓,造型的確像「山」字,是棟三層樓房。全樓都是灰磚砌成,窗戶也是灰磚砌出弧形框架,裡面裝的是木架玻璃窗戶。因為當初是修院,所以門不多也小,為配合弧形拱窗,窄門也是弧形狀。大樓外牆有些被綠色蔓藤爬滿,分離式冷氣機則掛在窗下。整個建築洋溢樸實的歐風。

  樓外綠地上晾著毛巾和被單,可知這是員工宿舍。要走進私領域我總要猶豫一下,可是在屋外的大爺大娘,並沒有露出敵意或懷疑的眼神,我們硬著頭皮走入這幢百年老屋內。室內光線昏暗,我們第一眼看到「溫馨提示(您己進入西城區古建築〈文物〉危樓,為有效保護國家財產……)」(……注意事項大意為小心煙火及電線走火〉。乍看之下,這提示似乎為外來客,難怪該樓居民對陌生人毫無感覺!再細讀提示,又覺得是警告居民隨時防火。

  長長的走道兩旁都有房間,這是很典型的修院格局。我們沒有太多時間,不然我就要進入房間瞧瞧!當初只為一個修道人的單人房,如何住一家人呢?我們走的是「山」字的「一」上,我看到廁所和浴室,空間都不大,真不知當年是怎樣設計。在我們東張西望時,見到一兩位警衛,看來這排單身房該是他們的宿舍?

  我們走出樓房,朝「山」字形的三直線觀察,我一眼就見到「山」的右直線,外貎就是教堂,因為它的窗戶就是傳統哥德式教堂的尖拱窗。我問正在屋外的居民,他們都知道那棟樓房原來是教堂,現在也成為居民的住宅。

  導覽口中的「聖母會」,我一時沒弄清是修女會或修士會?走出黨校就想到該是「聖母昆仲會」的簡稱,也就是高雄明誠中學的創辦修會。俊餘生前常提到「白脖子會」,是從昆仲會會士胸前的白領布,得來的靈感。我竟不知「聖母昆仲會」在天津教區和北平教區很活躍,是專業辦教育的修會。

在「口字樓」徘徊

  「山字樓」不是我們的主菜,「口字樓」才是我們此行的主要目的。1903年興建的大修院,建築風格和山字樓很像,從興建年代的先後來談,該是山字樓以它為範本吧!從那天拍的照片,兩棟樓的差異除造型外,山字樓屋頂是紅瓦;口字樓則是黑瓦。原來是三進的大修院,如今倖存的是第三進,也就是修士讀書的教室和居住的臥室。

  「口字樓」現在是北京市委黨校的「成人教育學院」,目前的大門,以往該是大修院的後門。靠北的樓房為二樓,其他三棟為三樓建築。當初興建這四棟樓,就是為培育大修士的哲學及神學課程,自然需要教室,而教室光線充足是先決條件,因此教室旁的走廊寬大明亮。

  李鴻皋神父的回憶是:樓下是教室,樓上是臥室,到了現場看了規模,我終於明白大修院能容近百位修士的理由。至於北面的二樓建築,從外表看來,窗戶都是拱窗形,而其他樓的窗戶卻是弧形拱窗;其次該樓似乎沒有走廊,我猜可能是圖書館。

  至於修士祈禱及參與彌撒的聖堂,我再三看「口字樓」的造型,就是找不到!而從翻拍的設計圖研判,第一進和二進中的那排房子,有長長的拱窗,倒很像聖堂。這一點可能要再請李神父確認。

  我從天津教區網站,看到「1918年,遣使會在北京阜城門外,開辦華北地區聯合大修院」;但是另一資料寫著大修院建於1903年。中間出了什麼問題?我推測大修院起初只收北京教區的大修士。可能大修院的師資極佳,在各教區主教的請求下,成為河北甚至華北教區大修士攻讀神學、哲學的學校。

  大修院在1953年停辦,接著北京市委黨部接收「馬尾溝外國教會」。既然要建學校,修士樓正可派上用場,因而逃掉死亡的厄運。也因為一直做教室及辦公室,屋況看來比「山字樓」健康多了!

  很遺憾的是:俊餘生前我從沒問過他在大修院住幾樓?甚至連大修院長什麼樣子都沒問?自然也沒想到來大修院瞧瞧!站在口字樓院中,遙想當時年輕的俊餘在這裡讀哲學,因成績優異,被夏雨田院長神父提拔,遠赴羅馬深造。如今他又遠行,留下我們追尋他往日跡痕!

恍然大悟

  為什麼行前我在網路上看的資訊,都說大修院拆光?事實卻非如此。我想了再想,問題出在我找的關鍵字是利瑪竇墓、北京教區。維基百科的重心是利瑪竇墓的歷史變遷和現況,再談到馬尾溝教堂及拆除;北京教區的資料,多談到大修院的歷史及停辦年代,以及修院地點成北京市委黨校。至於那塊地上的建築及故事,就不是這兩個主題所關懷。

  我另外一個迷失,或說盲點,就是生長在台灣的我,雖然走過不少教區及修院,看到的都是單純的修院,和主教公署連不上,更和孤兒院、醫院扯不上關係。因此我請教兩位李神父,只問「大修院」,答案當然局限在大修院。馬尾溝教堂還是李鴻皋神父主動提起,否則我連是否有大教堂都不知。所以我腦海中收到的佔地遼闊,其實很抽象,而只是北京市委黨校就很寬大,但還沒逛行政學校的校園,我終於體會到「大」是何意思!

  回家後我又上網找相關資訊,此時懂得加上「文聲大修院」。因為到現場走過,我才赫然發現大修院所在的那塊地,大修院只是其中一小部份,此外還有致命聖人大教堂、聖母昆仲會和仁愛會修院建築、育才小學、師範學校、上義葡萄酒廠、若瑟會墓地(聖山)……是教會組織集中地。

  說到教會擁有那塊地的歷史,就要講到利瑪竇逝世後,徐光啟向萬曆皇帝請求葬在北京,得到皇帝許可,並賜這塊原是楊姓太監的土地,因此,這塊地後來成為外國神父的墓地。當耶穌會被教宗解散後,耶穌會的教區、墓地轉由法國遣使會掌管。

  在義和團之前,這裡除利瑪竇和神父們墓地外,還有仁愛會辦的孤兒院和醫院。八國聯軍後,興建了馬尾溝教堂(也叫石門天主堂),教堂後是主教暨神父的墓地。黨校進駐後,有837個墳墓的墓地,被遷往海淀區。利瑪竇墓一直在原地,文革時期墓碑被埋地中保護,目前該是原來的地方。這塊土地上的其他教會建築,都是義和團之後陸續興建的。

  大修院原是坐北朝南的格局,所以第一進的門洞位於北方。我在口字樓時一直想不通,為什麼它的的大門會對著利瑪竇墓?因為從李震蒙席的描述,修院後面才是利瑪竇墓,原來黨校的大門朝南,整個方向到倒著看。

  而資料中提到黨校餐廳就是大聖堂的原址,似乎也有待商榷,因為從設計圖看來,教堂和大修院是平行,而非垂直,我想學苑食堂只用了一部份聖堂土地。

  網路資料最大的錯誤就是把「口字樓」和「山字樓」的主人和任務混淆,「口字樓」是文聲大修院的三分之一部份;「山字樓」是聖母昆仲會的會院,也是上義葡萄酒廠的廠址。

  其實唐山教區劉主教以及河北省許多八十歲以上的老神父,都待過文聲大修院,提供維基資料者為何不請教他們!這就讓我百思不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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