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洛依德說:「我得知兒童之怕懼的根源,是靠一個三歲男孩。某天他在一個黑暗的房間,我聽到他喊叫:『姑姑(或阿姨),跟我說些話,因為這裡太黑,我害怕。』姑姑回答說『既然你看不到我,那對你有什麼用?』男孩說:『沒有關係,有人講話時就有光亮。』所以男孩不是怕黑暗,而是因為一個所愛(被愛)的人不在場才感到焦慮」(性學三論,註68,意文版)。 

  可惜佛洛依德並未重視這個心理現象所顯示的深遠意義。因了唯物主義之偏見,他只重視一種愛情,即以生殖器官之感覺為基礎的夫妻之愛;又為了粉飾自己的病態心理,他硬說原始人是利己的,精神病患者是利他的,並主張弒父弒母情結是文化進步的原動力。

  初生嬰兒之安全感是靠觸覺維持,長大一點他開始能靠視覺及聽覺維持,如上述男孩;再大一點則能靠心念思想維持。宗教意識只是把這個心理運作模式的範圍擴大。人該培養以心念思想維持自信自尊的能力。修行境界很高的人,也許能不再靠感官之協助,如宗教道具及信物;但是健康的宗教信仰,絕不可廢除內心的傾聽及對話,所謂禱告。耶穌也常禱告。自言自語不是禱告。

  大陸開放之後,天主教修女又拾起中斷了數十年的社會工作之一:收養棄嬰。某地育嬰院這些嬰兒的營養絕對沒有問題,但他們的健康比初入院時似乎沒有很大的起色。院內不知何人突然想到,問題是出在院長禁止修女抱嬰兒,怕引起她們的母愛本能,造成心理困擾。

  在香港某醫院出生的一個女嬰,患有先天性腦積水,及脊柱破裂,再加上天生沒有肛門,醫生斷定她只能活一個星期;但在大家的細心照料下,她的生命力卻日漸強大。院內一位愛爾蘭修女每天去看她數次。「胡修女喜歡抱著妙芬,在她的耳邊說話。每天當修女往病房去時,妙芬都認得她的腳步聲。每次當修女抱起她,她就會報以微笑」。

  某天胡修女離院度假,無人知道她的去處。十天後回院大家告訴她:「數日前妙芬曾一度停止呼吸,瀕臨死亡邊緣。」醫生解釋為:她覺得修女遺棄了她。修女立即抱起妙芬,對她耳語,很快她又恢復了生機。妙芬三歲時,胡修女調回愛爾蘭;行前她先請別的義工與妙芬培養感情,又錄了一卷錄音帶。「妙芬每次聽到錄音帶中胡修女與她的親密耳語,就會微笑」(香港公教報,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八日)。

  有對話及傾聽,必然含有並產生感情及互信。人的歸屬感及互信,不可能不以被接納被肯定為基礎。而在培養感情及互信的過程中,傾聽及對話之作用非常重要。無言的純物質需要之供應,被理解為「關切」的可能性很小。許多人得自他人者極多,卻毫無感激之情,甚而反目成仇,就是因為雙方缺乏傾聽及對話。

  仇恨及自衛心理太重的人,及權力欲太強烈的人,都不會傾聽,因而與他人不易有順暢的對話。請試想兩岸關係!這兩種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。但是每人各有自己的生活軌道及壓力,不可能把心思全放在另一人身上;再加上其他許多原因,致使人際感情之培養,不能只靠直接對話,間接對話是不可少的一環。國人常說的「養兒方知父母恩」,是一種間接對話的功效。在許多情況,直接對話是根本不可能的:「我不要跟你講話。」

  許多人不重視間接對話,有時還會排斥。許多熱戀中的男女,不高興有第三者夾在中間。關於第三者或超然的你之「接引」功能,似乎還沒有通盤性的研究,只有些片段思考資料。

  佛洛依德提到,太早失去父親或母親的小孩,包括離婚,得精神疾病的機率較高(性學三論,一四四頁)。簡而言之,這是因為在父子及父女關係中,母親有調解功能;在母子母女關係中,父親也有調節功能;而在未來之其他人際關係中,常有父親及母親的陰影夾在當中。

  榮格承認,他對耶穌一直無法產生感情;這是因為在他小時的體驗中,父親不是值得敬愛信賴的形象。這不是弒父情結,只是「冷感」。榮格對聖母的興趣顯然極高,而這是因為他與母親的感情較好(參看「四種原型」,四十一等頁,英文)。

  各派基督徒神學,討論耶穌的救世功能時,都會提到他的「中保」角色。按新約資料,他是天人之間的橋樑,也是人與自己、個體與個體、個體與社會、及族群與族群之間的橋樑。但傳統神學論述,都不把這個問題放在人類心理運作模式的基礎上進行思考。

  中介與兩方之距離相等時效果最好。傳統基督教義太強調耶穌的獨一無二之神性,使他與人類的關係顯得作做不實,使他的中保功能不易發揮。新教神學家則該重新思考聖母在信徒與耶穌之間的中介功能。對男性有冷感或反感的男女,對耶穌之形象不能有直接的感應,須有耶穌身邊之女性接引,無論是聖母,或罪婦瑪達肋納(路八)。(註:此文於民國88122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449篇)

(作者:劉俊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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