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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荷馬在依里亞特開頭的禱告詞中,立即點明了他這部史詩的主題:吟述阿奇里斯(Achillces)的憤怒,及因而引生的慘痛後果。

斯巴達的王后海倫被特洛伊的小王子巴黎斯拐走後,希臘各國組或聯軍,開往特洛伊,為解救海倫。按當時的習慣,一座城池陷落後,男人遭屠殺,婦女和兒童淪為奴隸:許多將領在分到的女奴中,選有姿色的當戰地夫人。統帥的戰地夫人是阿波羅神一位祭司的女兒;父親曾設法把女兒贖回,統帥不肯割愛;於是阿波羅使瘟疫在希臘軍隊中蔓延。阿奇里斯激烈主張歸還祭司的女兒;主帥認為那是他分得的勝利品,代表他應得的榮譽,強以阿奇里斯的戰地夫人當補償。後者一氣之下,退出戰場。

阿奇里斯是希臘聯軍中最勇猛的將領,帶著子弟兵退出戰場後,希軍節節失利,死傷慘重。主帥覺悟當初侮辱阿奇里斯是不智之舉,請人出面向他陪罪求和,但他不為所動。主帥第二次求和時,他仍然不理。他最要好的一位朋友,從小形影不離,情同手足,見希軍傷亡實在嚴重,於心不忍,提議借用阿奇里斯的甲冑,冒充阿奇里斯出戰,緩和一下特洛伊的攻勢。阿奇里斯應允,但叮囑朋友在戰場上適可而止,不可逞強,以免遭遇不測。

他的朋友也是年輕氣壯,在戰場上嚐到了威風的滋味,便忘了自己是誰,乘勝追擊,結果遭到特洛伊最勇猛的大將海克濤(Hector)之毒手,喪生戰場,甲冑也落到海克濤的手裡。阿奇里斯一氣之下,為給朋友報仇,又披甲(他母親請火神爺新打造的)上陣,並把海克濤擊斃。依里亞特最後兩章,分別講述阿奇里斯的亡友和海克濤二人之葬禮。

荷馬這部史詩的用意,是批評個人英雄主義。但他不用說教口吻,只把事實擺在讀者眼前,讓讀者自己反省意氣用事是否合埋合算。在故事的進展中,荷馬多次提到像阿奇里斯這種性格的人必然短命;最後一次提示,是在也再上戰場之前,由他那通靈的坐騎說出的。但荷馬不正面講述阿奇里斯的死亡和哀榮,而以他的朋友及海克濤當他的替身;此二人都是穿著阿奇里斯的甲並因逞強而喪生。所以個人英雄主義的害處是:使同胞遭殃,朋友喪生,自己短命,使親人哀傷,並使他們(用海克濤的例子反映,因為他一死,特洛伊已注定失守)陷入浩劫。

依里亞特的主題相當清楚,不知何故,黎烈文竟然說:「這是一部充滿愛國心的史詩。它強調一個民族分裂的時候,所有的災禍便都降臨,甚而瀕於崩潰……」(西洋文學史,三頁,大中國圖書公司)。黎教授忘了希軍只是聯軍,暫時聽統帥指揮;平時各支隊屬於完全各自獨立的小國,各將領之間連封建關係都沒有。而阿奇里斯退出戰場,對自己的子弟兵和國家沒有任何損失,與愛國不愛國沒有什麼關係。

「奧狄賽」中,荷馬對阿奇里斯之性格的評價,仍然保持原來的立場。他使阿奇里斯向到陰間訪問的主角表白:他終於想通,以前拼命追求的虛名一文不值,生命才是最寶貴的東西:「我寧願活在世上,身無長物,為他人當牛當馬,也不願在這些死人中有權有勢」(第十一章)。

海希奧德在其「工作與皇曆」(Works and Days)中,將人類歷史分為金銀銅鐵等時代,而在銅與鐵之間加了個「英雄時代」,講的就是特洛伊戰爭時那些英雄;他說這些英雄去世後,都在極樂島享福。荷馬則把這些英雄全丟在不見天日的陰府;他只說海倫與其夫君將去極樂島享福,大概是因了特權,因為海倫是宙斯神的女兒。總之,荷馬一直忠於他反對個人英雄主義的立場。

創世紀第六章等之洪水滅世故事,是為闡明入走邪路的第二個動機之害處,也就是批判虛榮心或個人英雄主義。但洪水故事牽涉到集體處罰問題,而作者自知集體處罰很難言之成理,乃故意採用隱晦筆法,利用讀者之聯想,把前因後果連穿起來:由美女聯想到英雄(六14),由英雄再聯想到暴力(六9等),與荷馬的故事相得益彰。

請看第一層聯想:「當人在地上開始繁殖,生養女兒時,天主的兒子見人的女兒美麗,就隨意選取,作為妻子……當天主的兒子與人的女兒結合生子時,在地上已有一些巨人,他們就是古代的英雄」。

較晚的舊約作家,則直言洪水是為懲罰英雄的。智慧篇說:「在當初,當那些傲慢的巨人被滅絕的時候,世界的希望逃入了一葉扁舟」(十四6)。德訓篇也說:「對那些倚仗己力而背叛的古代巨人,上主沒有息怒」(十六8)。人定勝天嗎?那是膛臂當車。(註:此文於民國8029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93篇。)

(作者:劉俊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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