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能正確理解耶穌的理念體系和心願,基督徒最該清理的問題之一,是耶穌與洗者若(約)翰之關係。根據一九四七年在死海岸發現的大批厄色尼派文獻,該說這個問題已經非常清楚:若翰是厄色尼派,是偏激排外的民族主義派,主張以武力使猶太人復興,採暗殺等恐怖手段。耶穌則極力反對暴力及種族仇恨:「在我以先來的,都是賊和強盜」(若十8.參看瑪七15)。

  但是耶穌不能與這些狂熱偏激的愚人正面為敵,他故意製造與若翰若即若離的關係;在不得不評論他時,措辭也極詭譎:「在婦人所生者中,沒有興起一位比洗者若翰更大的;但在天國裡最小的也比他大」(瑪十一11)。

  後來在希臘厭世心情的影響下,信徒對耶穌與若翰的差別變得非常模糊。君士坦丁大帝於三二四年在羅馬建的第一座大教堂,原名「救世主堂」,後改名為「洗者若翰堂」。國內常誤稱為「若望堂」。在信徒傳統的功德排行榜上,若翰僅在耶穌及聖母之後,而在耶穌的徒弟之前。

  陳鼓應則企圖證明,耶穌毫無新意,他只是窃取了若翰的思想:「約翰入獄以後,耶穌便毫無顧忌地擅用約翰成功的方式以接替著他(約翰)所開展的運動」 (五三頁)。他又說:「我們如果將他們的教義細加分析比較,便可知道耶穌竊取於約翰的,實在不少」(五七頁)。

  為證明上述主張,陳教授用了兩個方法。他先假借勒南的權威,引用對此主張有利的字句,刪去不利的字句,然後他再曲解聖經原意。我們先看他怎樣扭曲勒南的思想,請注意他刪除的關鍵字句:「耶穌總是太向輿論讓步,而採用許多不是他專有之物。(此處無刪節號!)唯一的理由是這些東西能得民心……洗禮這儀式既因約翰之施洗而大受歡迎,耶穌也以為必得像約翰一樣行事:於是他和他的門徒便都也施起洗來……」(陳,五七頁)。

  勒南原文:「耶穌總是太向輿論讓步,而採用許多不是他專有之物,『他認為不是必要之物』,唯一的理由是這些東西能得民心。『不過這些附件卻從不曾妨礙他的主要的思想,而隸屬於它。』洗禮這儀式因為約翰之施洗而大受歡迎,耶穌也以為……」(商務,五八頁)。

  陳君也不願讀者知道勒南這段話:「概括說來,約翰對於耶穌的影響,壞處多於益處,這是對於耶穌的發展之一個阻礙。一切都使我們相信:當他走到約旦河下流去(見約翰)的時候,他的思想高出於約翰的思想……施洗者被囚禁後……耶穌又返於他自己的運動裡。他得益於約翰的唯一事物,可以說是公開演講的教訓和吸收聽眾的辯才」。

  這是表述技巧,不是思想內容。「當他居留在約翰身邊的時候,他的許多關於『上帝之國』的觀念,似乎都已成熟;而這不是施洗者的影響,無寧是他自己的思想之自然發展」(六三頁)。

  陳書證明耶穌竊取若翰思想的第二個方法,是從二人之言論中,舉出幾個相似的字眼或字句。這是許多外行看問題的方式,只是牽強附會。首先因為在任何宗教或哲學派別之間,必然有些交集。佛教主張慈悲;那個宗教不用這個或類似字眼?那個畫家畫的人不像人?都是抄襲嗎?

  第二方法毫無證明價值,也是因為許多人用同樣的字眼,想的卻是完全不同的事情。例如愛情:能是自利的,或是利他的。這正是耶穌與若翰用「天國」時的情況(陳五七頁)。這是當時大家通用的字眼,指完全合於上帝願望的理想社會。這個字眼何時開始流行無從追究;但是上帝之國的觀念,很早就是聖經之宗教及政治思想架構之基礎。「光榮的君王,就是萬軍之軍的上主」(詠二三10)。

  該怎樣實現理想社會,才是問題的關鍵。陳書誤以為耶穌「閉口不談現實政治」(五九頁)。難道討論戰爭不是政治話題嗎?但是妄想以暴力及政治革命實現天國,乃是緣木求魚。耶穌堅持天國該在每人的心田開始建立,慢慢擴大層面。全面天國之實現,是不知期限之未來的事。「天主的國好比一個人把種子撒在地裡……土地自然生長果實」,不可揠苗助長(谷四26)。

  若翰推動的,顯然是以武力實現天國的政治革命:「由洗者若翰的日子直到如今,天國是以暴力奪取的……因為眾先知和法律(只是)講說預言」,若翰則要馬上實現(瑪十一12)。耶穌的徒弟原來企望的,也是政治革命,想在耶穌得勢後當個大官(路二十二24)。

  耶穌在與若翰接觸之前,已經有了一些徒弟(若三22。勒南,五六頁)。他與若翰接觸,只是為了就近監視主戰派的動靜。若翰被黑落德軟禁後,耶穌也立即回到黑落德的轄區,是為了同一目的。但是傳統基督教義早把若翰變成了偉大聖人;不會用思考的信徒,很難接受若翰是耶穌的最大政敵之真相,承認他是「披了羊皮的財狼」(瑪七15)。現代的急躁偏激信徒,也是耶穌的大敵。(註:此文於民國88924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467篇)

(作者:劉俊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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