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類天生的基本性能和需要,大致該是每人都有的,但其組合方式及比重可能因人而異。有人虛榮心較重,為能感覺自已有價值,比較需要透過他人之肯定和賞識;故在處世為人時,他們比較重視外表和包裝,喜歡炫耀,有時虛有其表,「好像用石灰刷白的墳基,外表看來華麗,裡面卻滿是死人的骨骸和各樣的污穢」(瑪二十三27)。

有些人屬於另一個極端,但也不實事求是:他們關切的重心也是自己的價值感受,而不是客觀的成績和對他人的實質貢獻。虛榮心重的人只注意他人的感受和反應。第二類人正好相反,毫不把他人的感受和反應放在心上,一味閉門造車;只要自己付出的多,便覺得自己有價值,功德高。在嚴重情況,這就是自虐狂心理。

有時一人覺得自己對某人付出的很多,但對方不只沒有感激的表示,竟然口有怨言。這可能因為對方貪得無厭,但也可能因為你的付出,並未使對方得到他有權或期望得到的實質利益。我們固然沒有責任滿足他人對我們的所有期待,但也該知道我們對他人應盡的責任是切實的客觀助益,而不只是主觀的付出。假如你欠某人一筆錢,這錢送到了那人手裡,才解除了你的債務;如果錢在中途流失,你的債務並未償清。

只顧自我付出而無建設作用最淺顯易懂的例子,是心有內疚的人,發現自己對某人未盡好責任,而那人已經不在人間或身邊,乃以折磨處罰自己的方式,尋求心理補償。人有這類感情上的需要,在某個限度內是合理的;但這類付出本身顯然沒有客觀的建設作用,有時還使人忽略自己對其他活人和近人的責任。

在宗教方面,人類遇到災難痛苦,一直是以齋戒沐浴等方式 「修理」自己。尼尼微人知道上帝要懲罰他們的罪惡後,「立即宣布禁食,從大到小,都身披苦衣」(約納三5)。但按正確的宗教意識,這該只是準備改弦易轍的第一步行動;自我收斂,改變一貫的因循生活步調,是為便利自我檢討,閉門思過。上帝並非喜歡看人折磨自己。依撒意亞先知批評當時的人說:「你們在守齋日仍然苦心經營,勒索你們所有的工人。看哪!你們一面守齋,一面爭吵,打架……難道低頭如同蘆葦,以苦衣和灰塵舖床,你就稱為齋戒,稱為上主悅納的日子嗎?我所中意的齋戒,豈不是要人解除不義的鎖鏈……」(五十八)。

許多人為爭取神明或某人的歡心,願意付代價,卻不肯調整修正自己的生活態度。有人覺得自己運氣不好,什麼事都不順利。大概這是他回廠大修的時候了。他該找個心理醫生,助他找到毛病出在何處。天主教常舉辦的「退省」或「避靜」,如果有好的導師,是調整生活很好的方法。可惜這類反省活動,多偏重個體之內心情緒的調整,不重視對外關係和任事態度之調整。

自原罪學說在教會內得勢後,大家認為人性天生腐敗,更助長了每人心中多少都有的自虐心理,苦身克已成了修行最重要的課題,對他人和社會之客觀實質貢獻成了可有可無的。這種執迷很難解除,因為自虐也給人一種主觀的價值和成就感。

自宗教革命之後,天主教新興的修行團體(修會),皆以某種社會工作為宗旨;但苦行心理並未革除,仍似付出多少當衡量功德的依據,客觀績效是次要的,結果在那麼多獻身教育的人中,竟未曾產生極有名的教育理論家;在獻身於醫護工作的人中,也未產生重要的醫藥發明家。這固然因為身邊的工作太忙,領導階層又不重視個體的特殊興趣和才能,但也是因為大家只求付出,而不重視客觀效果。

不必要的付出之要求太多,事實上也使人沒有心情再重視在工作上的表現。這是許多神父修女缺乏工作熱忱的原因之一。許多人當初選擇出家,就是因為不喜歡世俗的繁忙生活,沒有挑戰進取的興趣。當了神父修女後,會發覺獨身服從及用錢限制等要求並不輕鬆,覺得自己付出的已經很多,不需要以工作績效加強自己的價值感。

此外人都有權力欲或支配欲,需要以某種方式得到滿足。如果一人有權支配的東西很少,落到他手下的東西自然會把持得很緊。有權位的獨身者也難有民主精神。

據說黑社會的老大在爭權位時,有時不互相打鬥,而比賽誰不怕死。我在腿上刺一刀,你也得在你腿上刺一刀;我砍下一隻手指,你也得砍下一隻手指‥…不敢跟進的便得俯首稱臣。這種勇氣顯然不等於有操持客體的才能。但有許多人是靠類似的方法使他人臣服,雖然實際是個廢物。另一些人因了下意識的虐待狂,則慫恿這類表演,「自己卻不肯用一個指頭動一下」(瑪二十三4)。(註:此文於民國8212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188篇。)

(作者:劉俊餘)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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