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來又聾又瞎的小孩,脾氣非常暴躁。他能感覺來自客體的刺激,也能感覺自己的需要,卻不易與客體世界調配。這樣的人,比耳聰目明的白癡可憐。說了沒有兩句話就要動武的人,多次也是因為溝通上有困難。

在人生中極重要的一個能力是人際溝通。因為人與自然界之溝通或對自然界之理解,深入一點時也要靠人際溝通,即靠學習過程。人際溝通之工具是語言。按廣義語言包括的東西很多:手勢、表情、動作等都有語言功能。按聖經的觀點,任何一個東西或一件事情都含有語言成分,因為都是上帝之意念的實體化或結晶:「高天陳述天主的光榮。穹蒼宣揚他手的化工;日與日侃侃而談,夜與夜知識相傳」(詠十九;若一3)。在聖經裡,「言語」與「事物」常當同義字使用(路二15;瑪四4)。

人際溝通之功效好壞繫於雙方。每一方的溝通能力又有兩層問題:一是理解力,一是表達力,常打老婆的男人,固然須假定他性格粗野,但是關鍵可能是他的表達能力太差,也可能是對方的理解能力太差。

在個體之溝通能力方面、理解能力可能比表達能力重要。所謂理解,不只指對客體之認知,也包括對自己之認知,而且後者可能比前者重要。若不認清自己,至少能防害表達之功效。發言人的立場不清,他的話一定難懂。

所謂立場,就是一人針對其東西或某件事情是站在什麼方位。一個在高雄的人給台北的朋友打電話,說「我明天來台北」似乎不妥,而該說「去台北」。由此可見,在人際關係中所謂理解,大部分等於自己跟自己之溝通。聰明女性在跟粗野丈夫溝通時。一見他臉色不對,就該馬上閉嘴逃跑,另外再等時機,逃跑也是溝通的一個步驟;她會用這步驟,顯示她理解自己的處境。知道一旦動武自己一定吃虧。

在西方的文字裡,「聰明」這個字眼(Intelligent),據來源有兩種解釋。能是來自「收集在心裡」(IntusLegere),也能是來自 「選取」(InterLegere)。中文則是指耳目之官能的作用。

心理分析家認為,一個民族也像個體一樣,有個深層心理結構。集體深層心理結構特色,可從其文化結晶中看出,如語言及傳統制度等。耳目之作用是收取客體發出的信號,本身是被動的。偏重這種能力的結果,是使客體喧賓奪主,主體隨著客體動轉。

在主客關係中,使主體直接跟客體動轉,並不利於人對自己及對客體之深入理解。為使主體保住主導地位,該使他與客體之間保持適當的距離。使他有時間整理耳目收到的資訊。並使主體之心理作必要的調整。

我國的傳統文化精神,若把佛教除外,唯物或心為形役泛傾向相當明顯。象形文字是客體之直接反映,比拼音文字之人為加工的成分較少。民間巫術宗教之唯物色彩不必多加說明。墨子的社會功利主義思想。從天志不通過人性論一下跳到社會之需要,使個體向社會屈服,與荀子沒有什麼差別。但社會也是一種客體,在我你關係中。才能有「我們」之意識。人與社會的關係是「我他或它」關係,若沒有一個敵對的社會(例如戰爭時),不能產生「我們」之感覺。

在人生問題方面,短路多次並不是最快的路;有時是根本不通的路。在原始人的生活條件下,耳目聰明非當重要。但客體若比較複雜,恐怕只有退一步的路才能走通;其中最重要的是透過人際溝通。一個人的能力非常有限。

為使人際溝通順暢,一個必備的心理條件,是雙方願意溝通,即是雙方願意理解對方,也願意被對方理解。這假定雙方有某個程度的平等意識和感情。在不平等的關係中。不易有雙向溝通。

一個民族或社會在某個時代的人際溝通是否順暢,可從那時代之文學花樣和產量看出。秦朝焚書坑儒是要切斷所有的人際溝通,只留一個傳送政令的管道。在誰也不相信誰的社會,「沈默是金」。

在西方古代社會中,以希臘和猶太人的人際溝通最為順暢。巴比倫和埃及雖然也曾盛極一時,但弱點是人際溝通不良,故成就不能持久,得不到大眾的支持。至於聖經與希臘文學之溝通功效之優劣,無法在此細加分析。佛經主要屬於自言自語,人際溝通功能不大。

聖經記錄的是一個民族兩千來年的生活遭遇,因應方式,及事後反省。一個社會若把這些作品奉為「聖經」,視為「上帝的話」,誰也不敢刪改或禁止閱讀,自然也就很難壓制思想和言論自由了。有溝通方能有共識,有共識才能有合作。(註:此文於民國81117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180篇。)

(作者:劉俊餘)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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