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古代其他帝王一樣,達味(大衛)也有許多嬪妃,因而演生了許多家庭和政治糾紛。其中有一件事情,在我國也許史無前例。

  他有個兒子,愛上了異母妹妹塔瑪爾。為達到目的,他在床上裝病。父王來探病時,他說極想吃塔瑪爾做的食物;但要親眼看到是她做的他才肯吃。塔瑪爾來到後,即遭他強暴。「事後,阿默農立即十分憎恨她,並且他如今對她的憎恨,遠超過他以前對她的愛戀」(撒下十三)。

  這是個詭異的心理變化,但並不少見。近代心理學之進步,主要該歸功於病態心理之研究:極限例子,能助人看清正常心理之干擾因素的運作情形。

按生理觀點,性慾乃是個體謀生和自衛之後的剩餘精力。飽暖思淫。兩隻公雞打鬥之後,經常把未用完的精力發洩在母雞身上。但是在人身上,性慾卻與人性自我超越之能力和需要連成了一體;這股既強大又無孔不入的力量,本來該用於建設;但若不能整合,也能變為破壞力量。

人都需要自我超越,並感到自己的價值。自尊心就是價值感。與之相反的是無力感和虛無感;那是死亡的陰影。一人有無價值,最後繫於對他人有無貢獻,無論是實際的,或是假想的。因此評估之能力,是握在他人手裡。一般人都需要透過他人的意識,才感到自己的價值。

經濟價值及準經濟價值,對自尊的衝擊力量是間接的;這類挫折感比較容易化解。但若有人當面揭發我這方面的無能,則不易忍受,對我之自尊的衝擊成了直接的。他人是一面鏡子,使我不易自欺和自慰,使我無處遁形。在男女媾合時,對方不只是單純的鏡子,而是放大鏡,是聚光鏡,把所有的眼光和所有的聲音集中於一個焦點,直接投射在我的意識上,對自我之價值感的鼓舞作用或打擊作用是最強烈的。

按沙特的分析,人在未被愛之前,感覺自己的生命是多餘的,沒有憑藉的;被愛之後,他的生命不再只是個孤立懸空的純事實,而成了權利。這生命的每一細節都被另一個意識自由地肯定了,接收了;對方要的就是這樣的生命。一人被愛時,不再單靠本能的衝力而活下去,他有了存在的理由。既然有人需要他,他有權利也有責任活下去。如果沒有其他顧慮夾在當中,兩情相悅的媾合給人的充實感和喜悅是圓滿無缺的。

兩情相悅之媾合給人的價值感雖然強烈,然而是短暫的,能被淡忘。為使兩條孤立的線扭成一根繩,增強自信和互信,需要一再重複。夫妻媾合給人的感受,與嫖妓不可能一樣。客人知道對方關切的是他的金錢,而不是他這個人,並且知道她轉臉又向別人投懷送抱。富人金屋藏嬌,要的就是一面持久完整的鏡子;對方重視的也可能是他的金錢,但不很直接明顯,容他有自欺的餘地。

男人養妾能有許多動機,但原因之一則是自信力不夠堅強,需要許多不同的人不停地告訴他:「你有價值」。再三結婚離婚的人,則恐怕該看心理醫生了。身邊沒有一面具體的鏡子反映一人的價值(上帝不是具體的鏡子),而他仍能活得起勁,則須有超人的自信,或是以權力欲和虛榮心之滿足當代用品。

愛情不順對自尊的打擊也同樣強大,在強暴關係中特別明顯。強暴對女方之自尊和價值感的打擊,大家都有些概念,不必多言。然而這事在男方產生的挫折感卻很少有人分析;以為他既然得逞,該感到精神勝利。其實他感到的是挫折。因為在人身上,性慾不再是單純的生理需要,而與價值感連成了一體。故此沙特說,性慾需要的是一個人,一個意識,而不是毫無反映能力的工具。

人追求異性,在心理需要方面追求的是價值感,是自己之價值的印證。在強暴事件中,女方明確表示不承認對方的價值;這是第一層挫折。此外在日常生活中,人都設法保持美好風度,為受人尊重。在強暴時男人的粗野表現,把自己的形象破壞無遺;這是第二層失敗和挫折。最後是強暴者原來幻想的肉體享受,並沒有兌現,換來的只是虛弱感和虛無感,或說死亡的陰影。他這時的自尊是最脆弱的時刻;但他不自我檢討,卻認為都是女方的罪過:他好似是受了欺騙,女人是魔鬼,是魔鏡。他的價值感已接近死亡的邊緣。如果女方再出言辱罵,或揚言報復,使他絕望,很可能就萌生殺機。

漂亮女人在社會上佔許多便宜;但她不可忘記,當眾賣弄,會使其他女性嫉妒,使不得一親芳澤的男人痛恨,寶鏡能變成魔鏡。聰明女性會把自己最美麗迷人的一面,只留給自己所愛的男人享受,只用來使他活得起勁。喜好賣弄,是沒有自信,和精神沒有重心的表現。(註:此文於民國79428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 53 篇。)

(作者:劉俊餘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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