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人從自滿自負的大夢中驚醒後,發現社會落後的情形嚴重,於是許多人把罪過歸於孔孟思想。這是個非常幼稚的見解。我國過去的領導階級,固然是奉孔孟哲學為官方思想,但一個社會好壞不只在於領導階級;更何況他們大部分也是來自大眾。而塑造我國之民族性的,除了儒家外.還有道家,法家,以及民間的巫術宗教,及佛教思想。民眾是社會的材料,材料品質低劣,自然難望造出精美的成品。

由於近年來台灣香港等地的經濟快速發展,大家又想到了孔孟精神的影響。思想當然影響心情;繼而影影行動及其效果。事實上,在古代各思想派別中,除了聖經外,只有儒家精神是積極入世的。當然墨子與法家也是入世思想,但他們關切的主要是社會和政治層面的問題,對個體之生活態度影響不大。

孔孟思想與基督教義之基本精神是一致的。五經是我國的舊約,四書是新約。孔孟思想也是由五經之思想蛻變而來。其蛻變過程與新約也非常相似,主要在於把某一種族及其首領(天子)代天行道之觀念,變成全民受命之觀念,把責任分給每一個人,並強調每人都有完成使命的足實能力:「天命之謂性」(中庸);天性與使命是人的一體兩面,互為表裡;你有這樣的使命,故得有這樣的性能。

同時外在行為規範之價值也成了相對的,受個體良知之批判。故此孟子反對告子「不得於言,勿求於心」的主張。所謂「言」,是指社會上大家公認的主張,無論是來自古代聖賢,或來自社會當局的政令(公孫丑上)。告子的主張是教條主義,是權威主義。

孔孟精神對我國之民族性的形成,發揮的作用不大,當然有外在原因,即其他學派及民間宗教的勢力。但在其思想內部也有極嚴重的弱點;主要是古代政教合一的觀念一直未能突破,道德教育與政治未能分離,成為一個獨立的組織。孔子及孟予都太高估了政治的力量,都曾夢想謀得一官半職,以改造社會。但是耶穌為改造社會,堅決不依賴政治力量。他不像洗者若翰(約翰)那樣與政治界勾搭;某天群眾要立他為王,「耶穌看出他們要來強迫他,立他為王,就獨自又退避到山裡去了」(若六15)。

孔子教育徒弟之目的,也是希望他們將來當公務人員,故此有「以直報怨」的主張,反對「以德報怨」。那顯然是法官的立場;個體修養,及私人相處,則不宜強調計較精神。百年來國人每論到改造社會,都只想改造社會框架,無人想到最需要改造的是個體心態。個體心態是本,社會框架是末。官員腐敗,是社會全體之道德意識使然,換了別人還是照樣腐敗。已經吃飽的,可能還有點節制;換了新貴,也許更加無恥。近百年來我國換來換去的結果都在眼前,無需多言。

在理論層次,孔孟都知道政治與道德是兩個價值系統,這是他們比墨子和法家高明的地方。孔子說:「不知命,無以為君子也」(堯曰)。沒有使命感,不能成為正人君子。他又說:「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聖人之言」(季世)。「大人」指有權位者,代表政治;「聖人」代表道德。二者皆是傳達天命的,或代天行道的。所以道德與政治是兩個平行系統,大人與聖人是兩種不同層面問題的上帝代言人。

孟子也分天爵與人爵;前者指仁義道德方面的成就,後者指政治職位。此外他們都主張,道德修養比外在的法律制度重要:「自天子以至於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為本。其本亂而末治者,否矣」(大學)。

然而因為沒有專門負責大眾之道德教育的人員和獨立機構,孔孟的理想無法落實。試想,我國有幾個家庭備有自己的舊約和新約?一生又閱讀幾次?去廟裏進香或拜拜的,除了為賄賂鬼神以消災納福外,有誰藉機會訓他一頓,讓他反省一下人生在世的使命?

民族性不是一天形成的,也不是一天能夠改造的。最重要的是先看清自己的弱點。西方政教各自獨立的社會組織方式,乃是聖經的一貫傳統,猶太最後一個王朝是例外。耶穌說:「凱撒的,就應歸還凱撒;天主的,就應歸還天主」(瑪二十二21 )。教會在羅馬帝國成了合法組織後,雖然有時候被政治利用,有時牽制政治,但始終沒有忘記政教各自獨立的原則,也盡了教育大眾之道德意識的責任。

在法西斯主義的影響下,我國許多政客依然保存著傳統的極權心理;該管的管不好,卻妄想什麼都管,基督徒用「聖誕」兩字竟也遭到取締。但是巴比倫人何在?希特勒何在?聖經之信仰依然健在;而且自主自律之精神?將受到更廣大的肯定。(註:此文於民國78124日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發表,為《聖經今看》第 34 篇。)

(作者:劉俊餘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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